纳兰祭弦

惟爱与美永垂不朽

【Skyfall/M00】我心归处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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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在拉纳河畔(下)

在斯坎德培广场尽头种着一片洁白的山茶花田,入冬之后,便动辄盛开得轰轰烈烈,远远望去好似雪原一般。每到日暮时分,绛红色的晚霞姗姗来临时,就仿佛雪在燃烧。

这一天,阿尔巴尼亚首都寒风萧瑟,将挂在路灯杆上的山鹰旗帜都给撕扯了下来。詹姆斯·邦德沿着铁灰色的街道走向城郊,神色如常,好像丝毫不为寒冷所动。然而那原因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一个人的心彻底冰封之后,就再也不觉得冷了。

出门之前,他对着镜子好好端详自己的面容。这是一张称不上有多么英俊得惊世骇俗的脸,他却深谙如何令它充满魅力的法子。他知道怎么笑能让自己显得最为迷人,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又能招来什么样的目标。邦德凝视着自己,忽然从心底涌起一股厌恶。

在他手中,什么最终都会变为手段和武器。这个职业早已湮灭了他浑身上下最后一丝真诚。

他选了一件出自伦敦萨维尔街的、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又配上一条深蓝色的丝绸领带,很好地衬出他浅蓝色的眼睛。那面上的憔悴神色是怎么也无法抹去的,不过邦德想道,“毒虫”反正也不会在意这个。那恶棍大概还希望他越软弱越好……

他转了个弯,沿着浅浅的山坡往下走。在一条蜿蜒小径的尽头,伫立着的就是“毒虫”的庄园。这座仿英国摄政时期风格的建筑有一扇大铁门,一片宽阔的景观草坪,苍翠的四周长满茂密的冷杉。

邦德穿过铁门,听到灯火通明的房子里传来的喧闹声。他明白他正往地狱的魔窟走去。


特工站在宴会厅的角落里。在他跟前,几个犯罪组织的头目已经热烈地讨论了二十分钟,有关怎么贿赂警察,怎么在交货时神不知鬼不觉克扣出一点儿来,以及哪里可以进口到胺盐酸盐、碘以及红磷(注:都是制毒的原料)。邦德对此兴致寥寥,只是觉得要是能把这一房子的人都端了,准能立下好大一笔功勋。

“毒虫”到现在还没现身。

这时其中一个人开始抱怨一九九九年的时候,皇家海军“邓肯”号重创了他们的海上运输线,让他们的货船吃尽了苦头。邦德听得饶有兴味,因为他就是那艘45型驱逐舰上的总指挥。对于那次缉毒任务他可是记忆犹新。

“我的朋友,我可找了你半天。你在笑什么,这么开心?”

邦德浑身一僵,慢慢转过头去。“毒虫”笑容可掬地同他握了握手,接着把他领到那几个人面前,介绍说他是“他们在英国的朋友。”

客套几句过后,那些人又继续之前的声讨。邦德克制着不要上前去,彬彬有礼地告诉他们,他就是当年那个指挥舰队狠狠收拾过他们的年轻海军军官,而他因此被授予的圣乔治和圣米迦勒杰出贡献勋章还躺在他书房抽屉的一个丝绒盒子里呢。

好在“毒虫”这时开口了,从他痴迷的神色看来,他无疑对特工寡言少语的羞涩模样很是受用。“我和这位先生还有点事要商量,”他说,把邦德往旋转楼梯带去,顺势把手也搁在了他腰上。远离人群后,就越搂越紧。

“先生......”

“哎,不要急嘛。我可没忘你交代的事。”“毒虫”说,依然笑眯眯的。特工光顾着恶心,根本不记得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一扇雪梨木门已然近在咫尺。詹姆斯呆了一呆,伴随着一阵沉重的冰冷,意识到这是“毒虫”的卧室。

“我真的很希望您能把他的名字告诉我。”

“说了别急嘛,乖。”“毒虫”说道,“把门关上。”

邦德旋上了插销。“毒虫”立刻凑上前来,把他按到门板上,手在他身上来回摸索,又掐又拧的。特工阵阵颤抖,忍耐得双腿发软。他真庆幸自己这一天什么都没吃,否则现在会吐得满地都是。

“毒虫”显是注意不到这个,用力把他从门上拽到跟前,狠狠掼在床对面的一座柜子上,铜制镶板哗哗震响,而抽屉的银把手硌得他发痛。邦德把手攥得好紧,嘴唇快咬出血来,这样才不至于回手就抄起柜子上的大花瓶把“毒虫”砸个头破血流。

那恶棍显然对他心里转着的念头一无所知,光顾着欣赏自己的猎物。他在眼前人身上摸来摸去,沉迷那温热结实的触感,几乎能分辨出肌理流畅柔韧的线条。他随即把手从西装下摆里伸了进去,一边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我看得出来。我就喜欢这样的。你不知道我每天要忍受多少饭桶。”

他又一次流露出迷恋的神色,望着眼前这双眼睛。他从没见过这么纯粹的蓝。那澄澈的色泽让他确信,这个不可思议地吸引他的男人心中曾有着无比单纯的一面,在很久远的以前,只是后来叫什么给埋葬了。

詹姆斯笑了一笑。他配合地挺直腰身,让“毒虫”继续摸自己。他真恨不得死了算了。



如果詹姆斯能够知道,他并不是此刻唯一一个饱受煎熬的人,他或许能好受许多。此刻在伦敦的MI6八楼,办公室里飘满了紧张的气息。Q坐在他的顶头上司旁边,两个人神情一模一样的凝重。

Q凝重是担心自己要被炒了,而马洛里的原因多多少少有点见不得人。不过Q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反正是跟某个从来不叫人省心的下属有关。

马洛里此刻不断回想起前一天的情形。他明白007总是我行我素,可他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要辞职。更不要说当时007的模样和举动令他除了疑惑以外,更有种隐隐担忧的感觉(不是说他没去克制)。他想着想着,更早前时候的回忆纷至沓来,引得心头一阵痛楚。

Q清清嗓子。

马洛里揉揉额角,转过头去看他:“没准你说得对,可能007是有了什么问题。你瞧,他昨天莫名其妙来跟我辞职,编了一套不着边际的胡话。”

Q试探道:“他会不会是终于爱上了什么人,想要安顿下来了?”刚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讲错了话,因为M的目光陡然充满了杀气。他赶忙说道:“我只是猜猜而已,长官。不过您不用担心他——”

“谁担心他了?”

“是,我是说——”

马洛里叹了口气,示意他停下那结结巴巴的解释。Q忽然觉得,他上司凝望着办公桌的目光里似乎不只有恼怒。那是某种藏得很深的,很柔软的情绪。他一定是看错了。

“我来找您是想说 ,长官,走之前007来见了我一面。我发现他把我之前好不容易研究好的微型追踪器给从血管里挖了出来,一气之下就在他干脆在他手机里偷偷装了一个。我在想如果您担心——不是,我是说——”

Q看了眼M的表情,不用他说,很乖地点了点头。他把马洛里领到眼下空无一人的控制中心大厅里,在总主机上操作了几下,扬声器便沙沙作响。伴随着屏幕上有节奏的波长变化,声音持续地飘出来。

起先是浅浅的呼吸声;随即是一个陌生的、粗噶的嗓音:“不得不说,你穿这一身可是漂亮极了。”

空气凝固了。Q吞咽了一下,不知说什么好。马洛里望着屏幕,面无表情。Q意识到,有那么一瞬间,他们都以为这是某种不该被窃听的场合——但也就只消一秒,他们都明白了情况远不止如此。

短暂的寂静,接着是一个熟悉的低沉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发颤:“希望漂亮得足以让你把名字告诉我。”

衣物发出沙沙的摩擦声。粗噶的声音嘎嘎而笑:“看来我的吸引力还不如一个私刑爱好者的真实姓名。我得说, 我有那么点受伤。”

属于邦德的声音,冷静、敏锐地从扬声器里流淌出来:“他是个私刑爱好者?”

“他的身份之一。嗳,别想他了。我们之后有的是时间。”

又是一阵轻柔私密的窸窣声。在这声音之上,马洛里分辨出了那个属于他爱的人的呼吸声,因为紧张而轻浅急促,好像喘不过气来了一样。他不知此刻是怒火还是心痛多些——“他在搞什么鬼?”他忍耐着不要咆哮,“我没给过他这样的任务。我不会让他去干这样的事。”

“没准他是有自己的打算。”

窃听装置自顾自地运转着:“我亲爱的孩子,我可不是见了谁就请到家里来。我就喜欢你这副样子,又倔强,又惹人怜爱。我一见你就……”

Q不知道远在那一端的邦德正处在怎样的煎熬之下,他也无从去想那是种什么样的心情。他没认识007多久,都足以看出他的骄傲。而他只消看M一眼,就明白他一准是更担忧的那个。事实上,他从没见马洛里露出过这样的表情。这种杀气毕露的样子他只在007身上见过。

就在Q以为那暧昧的摸索似乎要永无止境地进行下去时,扬声器里突兀地响起了一道冰冷的咔哒声。紧接着,他听到007说话了,无起无伏的语调充斥着死亡的森森寒意:“把名字告诉我。”

那是手枪保险被打开的声音。



就在“毒虫”面露痴迷,怀着贪婪的神色对他说:“你这副表情可真要命,让人又想撕碎,又想征服”的时候,邦德把手探到身后,拉开柜子抽屉,握住了冰冷的金属。“毒虫”好像终于觉得自己摸够了,该再进一步了,就扯下他的领带,用力揪住他的金发,凑上来想要吻他。

他的动作突然停滞了——因为他听到了一声轻柔的“咔哒”。

“毒虫”低下头去,看到一把很眼熟的枪正对着自己的心脏。而眼前那个刚刚还温顺地任他抚弄的男人,正拿那双蓝眼睛冷冷地望着他。它们一洗先前的羞涩、胆怯,闪着冷峻的寒光。

他忽然明白,他根本不是来投怀送抱的,他根本没有过这个打算。

“把名字告诉我,”他柔软的金发被揉乱了,还衣衫不整,却好像丝毫不在意思似的,“否则我就开枪。”

在邦德面前,“毒虫”低下头看了看枪管。他没有恼怒惊慌,相反地,竟然笑了,笑容戏谑而嘲弄。特工的心忽然重重一沉。

“我亲爱的孩子,”他说,“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开枪吧,你还在等什么?”

邦德按下扳机,随即意识到这是他这一生中犯过的最严重的错误——

“毒虫”的枪上有指纹锁。



扬声器里短暂地沉寂了一秒,接着蓦地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还有什么人痛苦的呜咽。Q呆呆地望着音孔,觉得自己像个听不懂电影剧情的观众,任凭那些稀里哗啦的恐怖声音在耳畔哗哗跑过,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并不是一个人,马洛里也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眼睛却背叛了他。

痛苦的忧惧在他眼里灼灼燃烧,他那难以置信的、心脏都抽紧了的神情,就好像他才是此刻置身于那个地狱里的人一样。短暂的静默。又是噼里啪啦、哐啷哐啷的巨响。地板被砸穿了,Q分辨出来,柜子带着花瓶翻倒在地。发生了什么?木屑和瓷砖碎片兜头洒下。

他所不知的是,这所有的声音此刻在马洛里耳畔都逝去了。他所能听到的,惟有在嘈杂和粗噶的怒吼中那一缕虚弱的喘息,又浅又急,绷得很紧。那是特工在忍痛时才会有的呼吸声——只有在承受巨大痛苦时才会绷不出流露出的细细的抖颤和呜咽——

马洛里下意识地抬手,茫然间不知做了什么,只听啪地一声,手边的茶杯被碰落了桌子,掉在地上,顷刻摔得粉碎。



詹姆斯用手按住额角。有那么一瞬,他的思绪停止了。剧痛撕裂了他的感知,让他的世界剩下白茫茫一片。在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血浸透衣袖,流到地板上,很快就积了一滩。他死死揪着衬衫下摆,克制不住痛到极致的呻吟。

在他发愣的一瞬间,“毒虫”拎起钉锤,又一次兜头砸下。他缓过神来,猛地翻身躲过。钉锤撂倒了花瓶,它砸在他身边,四分五裂。

那把他昨天在“毒虫”的办公室见到的钉锤,刚刚狠狠砸在他左臂上的时候,邦德几乎以为骨头都粉碎了。冷汗从他额头上涔涔流下,他咬牙站了起来,一点点往后退,用完好的那只手摸索着窗沿。

所有的窗户都用插销紧紧锁着。

“毒虫”依然在笑,只不过那笑容变得极为狰狞可怖。他把钉锤放到脚边,说道:“你以为我会毫无防备,是吗?时刻警惕,永远不相信任何人,我是这么才活到现在的。现在你也知道这个道理了,可惜已经晚了。”

邦德直视着他。那双被冷汗洗过的眼睛亮得吓人,当中毫无惧意。在他脚边,血渗进了地板缝里。只见他缓慢地抬起右手来,把一缕金发从眼前别到耳后去,说道:“我承认,这是我的失误。”

“毒虫”笑了。他有预感,他会无比享受彻底摧毁他的过程的。很快,那冷冷的、倨傲的、死不认输的表情,就会消散得如同阳光下的雾气。



控制中心里静得可怕。马洛里看了看脚边的碎片,恍惚意识到,这是他因为邦德的缘故而打碎的第二个杯子了。不过倘若爱他只需要付出两个搪瓷茶杯的代价,那该是多么轻松啊。

在他手边,Q动了动。“长官,如果您不想听……”

“安静。”

Q闭上嘴。下一瞬,音孔里响起一声恐怖的惨叫。那尖叫声过于惨痛,完全被撕裂得变了调,以至于根本听不出本来的音色。马洛里后来觉得,在那么几秒之间,他都快把桌子给掰碎了。那惨嚎声延续的几秒几乎有一世纪那么长——接着一切都归于平静。

那蚕食着他心脏的痛苦陡然消去了,因为他听到詹姆斯·邦德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带着耐人寻味的、似笑非笑的嘲讽,说道:“我承认,这是我的失误。不过你瞧,对付你不用枪也足够了。”

“毒虫”又一次惨叫起来。不知道邦德做了什么,他尖叫得简直没完没了。但他们再也无法得知真相——因为紧接着,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他可能不小心摔了电话。”长长长长的沉默之后,Q小心翼翼地说。

令人窒息的恐慌与担忧散去过后,席卷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愤怒。马洛里猛地站了起来,命令道:“给我把他找到,让他立刻滚回来。”他看也不看地上的碎片一眼,抓起外套走出了控制中心,门在身后发出重重的砰的一声。


邦德站起身来,把领带一把扯下,和着刚刚被“毒虫”上下其手的外套一道,一扬手丢进了壁炉。手机从内衬口袋里滑落出来,砸在了地板上。

在他面前,“毒虫”捂着左眼,尖叫声已经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就在刚刚,在“毒虫”足够逼近,足以瞄准之时,一根短短的针从特工的手表里射了出来,以精确的角度直奔“毒虫”的眼球。当后者朝他扑来的时候,詹姆斯敏捷地一闪,抄起被扯落在地的窗帘横杆,把“毒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之后的事情就变得容易多了。特工抓起他的手解开指纹锁,旋上消音器,干脆利落地朝他两腿之间开了一枪。惨叫声震耳欲聋。

“我要那个名字。”他说,用枪对准“毒虫”的脑袋。

“毒虫”用完好的那只眼看着他,嘶哑地说道:“没用的,你找不到他。你是白费力气……”

“白不白费得我说了算。”邦德说,“把名字告诉我。”

“毒虫”意识到,眼前这张残酷无情的面容将会是他生命中见过的最后的景象。那张脸上冷汗和血迹蜿蜒一处,他掀起的嘴角就如刀刃一样锋利。他的右眼往上一翻,颤巍巍地说:“杜兰.......亚瑟·杜兰!”

像是一把低音锤猛地砸上钢琴琴键,邦德心中因为这个熟悉的名字而久久震响。短短一瞬,他眼前闪过了数不清的破碎的画面:卡利亚里柔美的港湾。月亮女神杜坎酒店。马丁·舒尔茨的房间。署名亚瑟·杜兰的信封.......

他在某种恍惚的清醒中扣下了扳机,又一枪打碎了窗户,拾起手机,从窗台跳了下去。他在门口的衣帽间随手抓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包扎好左手的伤口,便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小径走向铁门。

“毒虫”死前惊恐的脸不断在眼前闪回,詹姆斯感到嘴角慢慢扬起,不禁长长舒了口气。这可真是个漫长的夜晚——不过,“毒虫”在死前想必已经明白,自己招惹错了人;而敢打007号特工的主意,将会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

清凉的晚风掠过他的头发。詹姆斯一边走上山坡,一边掏出电话拨给地拉那警局,告诉他们有数不清的犯罪团伙正在城郊的庄园举办聚会;而他们如果想升职,就赶紧来一趟。



TBC


关于打碎的茶杯:这里呼应的是第一章修改后加入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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