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祭弦

惟爱与美永垂不朽

【Skyfall/M00】我心归处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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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在劫难逃

他一进门就闻到了那股难闻的廉价香水味道,是他女儿昨天来看他时留下的。弗兰茨想,有多少年了呢?自从妻子卡莉死后,她就搬了出去,从此杳无音信。她的拜访带来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现在,弗兰茨哼着歌,脱下白天执勤时的警服,把烧好的水倒进茶杯。

他掀开厨房的帘子,当场惊呼了一声,差点把杯子给摔了。客厅里站着一个人。

“请别慌张,先生。”那人朝他走来,而弗兰茨还在忙着咒骂自己为什么没把枪带在身上,随即想起来他白天把枪白天交上去检修了,“我是电力公司的,我们那儿记录显示您欠了电费。”像是为了配合自己的说辞似的,他扬了扬手里的两张单子。

弗兰茨咕哝了一声:“怎么可能?我上周明明交过了。”

男人彬彬有礼地向他道歉,说会给上头打个电话,请他们核查。他相貌很优雅,谈吐得体,言语间有种令人舒适的气度。弗兰茨不由得就信了他的话,跟他一道在沙发里坐了下来。陌生人接了一通电话。

“是他们搞错了,忘了要通知您,我真的很抱歉。”他说,“您近来工作如何?”

弗兰茨耸耸肩:“一直都那个样。”

维多利亚车站一成不变的铅灰色墙砖浮现眼前。短暂的一瞬间,他想起了那晚他搭救的男人,但随即就把他从脑海中抹去了。那不过是一桩无甚联系的意外而已。不过那次之后,他就不再值夜班了,并且上周刚涨了工资,足以让他汇一部分给他母亲,让她在霍尔本区租一套漂亮的公寓。

天已经差不多黑了。那人再次拿起手机,这回讲的是法语。他的口音十分优美,像夜莺一样动听。他一边告诉弗兰茨他们的人马上就来,一边心不在焉地拿起茶几上的相框,问道:“这是您的妻子?

“曾经是。”弗兰茨说,“她五年前得肺癌过世了。”

“真对不起。”陌生人轻声说,“不过您别伤心,因为您马上就能跟她团聚啦。”

有那么一会儿,弗兰茨怔怔看着,满头雾水,接着他的眼睛惊恐地睁大了,同时胸腔里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凉意。他茫然地低下头,人生中看到的最后的景象,便是一把长匕首的刀锋从自己胸前洞穿而出。

他因此也看不到黑头发的陌生人对着他的尸体点烟的模样。刚刚走进屋里来执行刺杀的同伙掏出软布,擦干净了匕首上的血迹;而黑发男人一边抽烟,一边凝视着手中的一张照片,脸上忽然充满了狰狞的恨意。



有的时候,当他回想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对他的上司动了心的,答案或许就是那个晚上。他一闭上眼,就好像又感到黑夜收起它的羽翼,如烟似雾的淡香朝他飘来,紧接着是唇齿相融的美妙触感。在此之前,从不曾有人会不顾一切地袒护他,从没有人在黑暗的深渊里将他拥入怀中。

他从不曾在这样危急的时刻里,感觉这样安全过。

邦德在枕头里翻了个身,睁开眼睛。他的上司坐在他床边,瞧着他,神色复杂。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待到马洛里轻咳了一声,才不得不重新睁开,面对即将到来的冰冷现实。

“你知道昨夜是个错误。”马洛里说。他严肃的表情有几分不自在,像是个悔过自己酒后犯下失礼之举的绅士似的。

邦德瞅了他半晌:“你是说,你觉得不该搭救我?”

“胡说什么?”马洛里立刻责备道,“哪怕是重来一千次,我也依然会那么做。”

“那到底错在哪里啦,长官?”

马洛里叹了口气,为难地抿起嘴唇,眉头皱到一起:“你知道,我们不该......”他语塞了,“就是不该。”

“我明白了,你是不想跟我有任何牵扯。”特工轻轻叹气,从床上坐了起来,捡起外套披在肩上,就好像罩上了一层盔甲,不知偷偷藏下了多少黯然。马洛里心底突兀地痛了一下:“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想自讨没趣。”詹姆斯回敬道,眼里浮起一层高傲的自尊。

“而我不想给你造成困扰。”

詹姆斯望着他的眼神忽然多了一丝温柔:“我想要的很简单,长官。”

马洛里扬起眉毛,等着他说明。邦德没有回答,只是凑过来拉下他的领带吻了他。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秒,马洛里是愣住了,但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伸手扣住特工的后脑,深深地、热烈地回应。他这一生中亲吻过很多人,却只有眼前这个让他在这么多年后,忽然产生了头晕目眩的感觉。

跟他外表十分不相符的是,邦德嘴唇很是柔软,马洛里意犹未尽地又亲了亲他,才把他放开,说道:“你可得想好了。”

邦德握住他的手,在他指节上轻柔而虔敬地啄了啄。这样做的时候,他感到心头好似给一束光照透了。再然后,那双极具魅力的蓝眼睛一下子朝马洛里望过来。晨辉里,它们的色泽好似在水中融碎了的淡矢车菊,盛满了一种热烈的柔情。马洛里又有了那么一丝眩晕感,心脏在沉寂了许多年后,头一遭因为渴望而怦怦直跳。在这样下去,他肯定一时半会出不了门了......这样想着,他赶紧抽回手,说道:“我必须去上班了。你尽量别再给自己惹麻烦。”

邦德恋恋不舍地看着他,那毫不掩饰的失落,于他而言委实罕见。马洛里感到心中倏地一抖,略微笑了,走过去又亲了他一下。只是唇齿间纯洁的摩挲,却意外地安抚了他。特工轻轻地松开了手。

直到前门开阖的声音响起,他才允许那股没顶的恐惧淹过心头。邦德忽然意识到他有多么仰赖这份亲密与信任,又是多么眷恋马洛里给予他的安全感。原来不知在什么时候,它早已是他心中最温柔的慰藉。

眷恋到他一想到如果有一天会失去它,竟瞬间透不过气来。



根据Q窃听到的信息显示,马丁·舒尔茨昨晚在他位于伦敦骑士桥附近的住所中接了一通电话,在通话中表示今晚会在基尔伯恩区一栋住房里同某人会面。这就是为什么邦德此时躲在老帕丁顿墓园附近,透过昏暗的天光凝视着索尔兹伯里街上的一幢建筑物。

那栋楼看起来年代已久,只有三层,灰黑色的墙砖剥落不少,像被孩童遗弃了的破旧积木。几面黑洞洞的窗户像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暮光里凝视着他。

邦德把手探进风衣外套的衬里,摸了摸他的柯尔特手枪。弹夹是满的,子弹上了膛,保险好端端地锁着。检查完之后,他将领口拉紧,从墓园外围的栅栏后面走出来,一头扎进了伦敦深秋刺骨的寒风之中。

336号楼房,就如特工事前观察好的那样,已然处于半废弃状态了。一盏位于顶楼中央的灯孤零零地照着斑驳的环形楼梯,扶手上长满铜绿。一楼和二楼的住户都已经搬了出去,敞开的大门后只剩空荡荡的房间。邦德静悄悄地走完了将近七十级台阶,来到一扇暗黄色的门前。

门上有两个黄铜字母“3A”,和用老式歌德字体写就的房主人的姓氏。那笔迹有些褪色,依稀只看得出一个斜斜的“F”。他试了试门锁,轻轻一推,门就悄然打开了。

屋里没点灯,有某种脂粉香气四处飘散着,让人联想到灯光昏暗的舞厅和亮片闪闪的廉价礼服。邦德无声地跨过前门,掀开门廊处悬挂的一面帘子,同时摸出了枪来,握在手中。深深浅浅的阴影吞噬了他的身形,那双蓝眼睛却像猫一样在黑暗中发着光。

走进客厅之后,那股香水味愈发浓重了,然而邦德却在这香气中分辨出了一种他极为熟悉的气味。一瞬间,他脑海中警铃大作,还没来得及扣下扳机,就感到一根冰冷的枪管顶上了他的后脑。

“把枪放下,邦德先生。不然,我们俩都会非常、非常遗憾的。”

随着这话,客厅里骤然明如白昼。雪亮的光刺得邦德不得不闭上眼。视力终于恢复的之后,他发觉自己对上了一双酷厉的灰眼睛,而那双眼睛的主人,身穿考究精良的黑西装和丝绸黑衬衫、外加手工梭织的细窄领带,正坐在暗绿色的沙发上,带着冷冷的、玩味的笑意,凝视着他。

“你早该死了。”邦德说。

“而你本该在蹲监狱呢,亲爱的詹姆斯。”“白鸦”说道,朝两个站在门廊处的人示意了一下,他们就走上前来抢走了邦德的枪,把他粗鲁地按进一把搬来的椅子里,用尼龙绳捆住他的手腕。邦德动了动,绳子就咬进了手腕上尚未愈合的伤口里。

“我还以为起死回生只是我的专利。”特工从容地笑了一笑。“白鸦”同伙那里接过邦德的柯尔特手枪,在手中饶有兴味地来回观察着。忽然,他抬起枪来,对着他扣动了扳机。

子弹擦着他的肩胛射进墙里。邦德连眼睛都未眨动一下,即便他已经感到温热的血涌出伤口,沿着布料的纹理缓慢地往下流。

“这一枪是为了提醒你,你的命在我手上。”“白鸦”说道,“所以如果我是你,我亲爱的詹姆斯,我就不会烦心动那些尼龙绳了,你觉得呢?”

“那就来吧,”邦德说,“开枪吧。你还在等什么呢?”

“白鸦”的嘴唇猛地一颤,像是在竭力忍耐什么;他那文雅的面容一瞬间又扭曲起来。过了许久,他慢慢松开僵硬的手指,把枪放回了茶几上。

“看来你也没那么想要我的命。”邦德冷冷地说。

“白鸦”已经恢复了惯常的从容态度,不紧不慢地揉着手指。

“等到了那一天,你会很希望我刚刚扣下了扳机的。”

邦德仔细地观察着他,逐渐意识到一个他不愿承认的事实:哪怕这看上去再难以置信,眼前的人也似乎真的就是两个月前跟他在贝尔格莱德交手的恐怖分子。他好像又闻到了萨瓦河那股呛人的硝烟味儿,看到了共和国广场上明晃晃的阳光。

“开始想起来了,是不是?”“白鸦”轻轻笑了,还在揉着右手手腕。他的左手缺了一根尾指,跟邦德印象里一模一样。这只手当初差点活活扼死他。

“我的确印象深刻。”邦德说道。

尼龙绳缠得很紧,来回磨着那些原有的伤痕,绳结在他满是冷汗的指尖滑来滑去。砰地一声,“白鸦”又开枪了,子弹射进木质地板里,激起一捧灰尘。邦德眯起眼睛。

“你两个月前在贝尔格莱德犯了一个错误,詹姆斯,你得为此付出代价。”黑发男人吹了吹枪口,“而虽然我很想、很想告诉你我都为你准备了什么计划……“他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残忍的兴奋,“我觉得还是放着让你自己慢慢发现比较好。”

他凝视着特工,忽然站起身来,走到邦德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双捉摸不透的灰色眼珠里,说不清究竟是憎恨还是怜悯。“詹姆斯,你该珍惜还能笑的日子。”“白鸦”用右手抬起他的下颌,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轻轻摸了一模;他的西装袖子因此向上滑动了一下,“因为不久之后,你就会发现自己只会哭了。”

他若有所思地又凝视了他一会儿,直到最终发现从邦德那双毫无惧意的眼睛里,他得不到他想要的。“白鸦”坐了回去,示意那个站在厨房的手下上前,点了点头,那男人就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现在,詹姆斯,我告诉你我做了什么。”黑头发男人和颜悦色地说,“我刚刚给你们的人打了电话,称听到基尔伯恩区传来枪声,而你们的人很快就会发现,这个地址跟他们前不久找到的一名宝贵的目击证人的住址很是相近。你猜距离他们赶到这里之前你还有多久呢?”他看了看表,“五分钟吧,我想。不过我不建议你相信我。”

卧室里又冒出来两个黑衣人,都戴着墨镜,一走进客厅,就把抬着的人重重丢在地板上。邦德心像被一记重锤猛地砸了一下:那张死不瞑目的脸,正属于一周前在维多利亚车站好心搭救了他的那名警员。经过邦德身边的时候,“白鸦”俯下身,在他耳畔悄声喟叹道:“接近你的人总是难逃一死啊,詹姆斯,是不是?不过我猜你也早就习惯了。”

他拍拍特工的肩膀。与此同时,窗外骤然警笛大作。刺耳的尖哨嗡鸣响彻街区,震得人头疼。“白鸦”低下头来,享受着特工徒劳挣扎的模样:“看来你只有一分钟了。再会,邦德先生。”

那个黑发的恐怖分子和他的手下消失在门口的时候,邦德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沿着环形楼梯飞速地一级级向上攀爬。他闭上眼睛,不去看那具尸体空洞的、残存着最后一抹惊恐的双眼,撕扯着手腕上的尼龙绳。

在逐渐逼近的嘈杂里,他听到鲜血涌出磨损开裂的伤口、沿着指尖滴落在地的声音,细微却清晰可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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