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祭弦

惟爱与美永垂不朽

【Skyfall/M00】我心归处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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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心中的魂魄(上)

早上的时候,马洛里和国防部长吵了一架。那些人又一次逼他削减六处的财政预算,还劝说他把医疗部队的急救人员拨给安全局,也就是军情五处,理由是他不觉得还有什么必要抢救身负重伤、一看就没机会生还了的外勤人员。“有时候为了效率你就得这么干,”国防部长说,“就像他们在二战时对SAS(特种空勤团)做的那样。”

要不是马洛里涵养够好,他准会在电话里破口大骂。他早就明白英国情报机构就是官僚主义的泥潭,从上至下沆瀣一气,但得要置身其中才能明白那些坐办公桌的人有多么虚伪无情。

挂断电话后,他上楼去了客房。门虚掩着,一线阳光铺满窗台,照在邦德金灿灿的头发上。他趴着睡着了,侧脸埋在枕头里。他这副模样比清醒的时候要年轻可爱许多,少了那些尖锐的棱角,意外地显得单纯。

一种格外猛烈的、想要善待和珍视对方的冲动在心底油然而生。他突然有种天真的幻想,那就是希望眼前的人可以一直如此,而不必用刻意的、冷酷的表情伪装自己,不需要用虚弱的嘲讽来保护自己的心。

可是他也明白,大抵是直到地球毁灭那天,邦德也不会把那层盔甲卸下去的,更遑论是在马洛里面前了。想到这里,他不禁轻声叹气,更恼火于自己突如其来的真情善感。马洛里将门虚掩上,下楼去了,因此错过了那双徐徐睁开的、若有所思的蓝眼睛。



“我相信你不远万里改变行程计划也要回来这一趟,不是仅仅为了跟我分享你的阅读计划的吧。”

马洛里抽出办公桌后的椅子,坐了下来。梅兰德坐在他对面的那一把里,把一本书从桌面上推了过来:《朋友中的间谍》,本·麦金泰尔著。

“哦不,不,当然不是。”

“那难道是说,你突然对冷战史兴味盎然了。”

“历史能教会人很多东西。”梅兰德说,“金·菲尔比(注1)就是个教训。提醒我们谁都不能信。”

马洛里想,他运气可真是糟透了。虽然如此,他表面上还是点头赞同。这天一清早,他刚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来没多久,梅兰德就登门拜访。从他那冷冷的、算计的表情来看,他一准是来朝他发难的。这种情况下更是不可自乱阵脚。

参谋长把那书翻到扉页的地方,念道:“如果我不得不在背叛国家和背叛朋友之间做出选择,我希望我有勇气选择背叛国家,”念完之后,他把两只手垫在下颌底下,专著地凝视着马洛里:“您怎么看,M局长?”

马洛里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为避免这种情况,我不和工作上的任何人做朋友。”

“但是很难做到,是吧?”梅兰德轻声说,“有时候人和人之间.....那种深刻的连结,不知不觉就建立起来了。”

那一瞬间,马洛里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双疲惫而孤独的眼睛来,含着微微茫然的神色望着他,好像充满戒备,又好像全不设防。他心中好似给重锤狠狠敲了一下,不禁微微恍惚起来。梅兰德眯起眼睛——他像是一台精密的地震仪,刚刚成功捕获到了指针上那一丝微弱的颤动。

“M局长,我相信您是明白人,那么我也就直说了——记得维多利亚车站那个警探吗?调查结果出来了。我们翻阅那晚的监控录像,找到了他的车牌。您猜他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空气陡然冷了几分。马洛里掸去桌面上的灰,不露声色道:“我猜不出。”

“米尔沃尔区,我亲爱的先生。”梅兰德咄咄逼人地看着他,“你的住处。”

“我不懂你在暗示什么。”

“暗示!一个逃犯奔着你的住所去了,你却在跟我说什么暗示。”梅兰德不怒反笑,“你觉得联合情报委员会的人都是蠢货,是吗?你觉得我是蠢货,对不对?”

“要么你把证据拿出来,证明我窝藏罪犯,再理直气壮把我绳之以法,要么我只能请你出去了。”马洛里说,“我不喜欢人在我办公室里大喊大叫。”

梅兰德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过了一会儿,他好像记起了自己确乎是没有证据,只好悻悻地坐下来。他很懂得何时进攻,何时迂回;眼下,他就换上了一副慈眉善目的嘴脸,对M说道,他很理解他对下属有保护欲,但必要时刻为了英格兰,人就得抛弃私情。

他又发牢骚说,他本来要去贝尔格莱德,因为这事情不得不打道回府,因此迪格比上校代替他去了。“他法语说得比我好多了,这样也好。”他说。

对于这些话题,马洛里一概敷衍了事。不久,参谋长就发现继续下去只是自讨没趣,只好找个借口离开了。不过,他有意落下了存有维多利亚车站监控录像的文件袋——那无疑是个明晃晃的警告。



因为六处的主机显然正处在严密的监视之下,所以马洛里拜托Q为他建立了一个独立的私人频道。马洛里把十月的财政报表整理完毕后,就通过新的追踪系统接通了007的线路。

耳机里传来呼呼的风声。像是要撕破音孔,他不禁问道:“你跑哪里去了?”

“我在盯梢。”

屏幕上的红点接连闪烁着,接着恢复了稳定。坐标显示007正在柏丽大道上徘徊,“而你的目标是?”

“就是那个从我账户里取钱的人。”007解释道,“我们在CIA的朋友查到他搭乘今早第一班飞机来了伦敦,下榻在四季酒店。此人叫作艾伦·特纳,是真名,没什么前科,大概临时雇佣的。”


这次行动最终被证实是有惊无险。007踢开门闯进房间之后,耳机里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好像是一把椅子被抡过了头,砸在地上化成了碎片。紧跟着的是无数家具被毁坏打烂的声音,惊心动魄的碎裂声,和陡然的沉寂——“他从窗户跳出去了。”

“赶紧离开那里。”他命令道。代表邦德的光点开始飞速移动,在安保人员从走廊鱼贯而入的时候,他已经顺着安全楼梯迅速来到了顶楼,又沿着消防梯爬了下去,消失在旁边居民楼的后院里。直到邦德已经穿过了柏丽大道,往海德公园的方向移动过去的时候,马洛里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换了个话题。

他本意是想提醒他,如果参谋长带人杀上门来的话,就别管那么多,只管逃命就是;然而邦德对此好像颇没什么兴趣,冷淡地答应过后,问了一个问题。

“长官,我无意冒犯,”他说,字斟句酌的,“但你昨晚是不是来过我这里?”

马洛里心中一跳:“为什么问这个?”

“喔,没什么,”邦德说道,语气却有些古怪,“只是,你把外套落在这里了。”

马洛里猛然回想起来,昨夜他上楼去看他的时候,好像的确顺手把西装外套搁在了柜子上,结果就忘了拿。事到如此,也没什么必要否认了:“你做了噩梦。我听到动静,就上去看了看。”

特工在那一端沉默了几秒,接着慢吞吞地说:“我的确是做了个梦……”声音轻柔,像是自言自语。马洛里没有追问,只是叮嘱他一切小心。至于那个梦境的内容,这会儿他还不知道呢,等到晚上就见了分晓。

傍晚的时候,一切都很平静。不再有像一枚失控的巡弋飞弹一样到处乱窜的特工,也不再有饱受心理创伤的拒人千里的下属。马洛里回到家,看到詹姆斯·邦德躺在他客厅的沙发上,手里举着一个玻璃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子里曼妙地晃动着。

他昨晚丢下的外套就搁在扶手上。

听到马洛里把钥匙扔在茶几上的声音,他那双浅蓝的眼睛望了过来,默然无声,眼底却好像转过了千言万语。他的面容很平静,镜面一样毫无波澜,似乎先前的无助都只是一闪即逝的错觉。

马洛里在他旁边坐下来。特工动了一动,给他让出位置来。

“梅兰德的人来过吗?”

“没有。”邦德回答道,有些心不在焉的,“我如果是他,会挑个最出其不意的时候。你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提前搬出去是不是更好?”

马洛里问道:“你想搬出去吗?不要违心逞强,我想听实话。”他顿了顿,“这个权利我还是有的吧?”

詹姆斯放下酒杯,把目光锁在他身上。就是现在这个表情,这种有点茫然的模样,让人一下子软到心坎里去。那强硬的满不在乎的外壳,终究只是戴了太久的伪装。而马洛里想道,他就是那个卸掉了这伪装的人。

只见他犹豫半晌,点了点头,声音低低的,好像不大相信自己被允许这么说:“想。”

马洛里又想,不知他经历过什么,竟然能这么没有安全感。因为生怕自己会被抛弃,连渴望都不去渴望了,还拼命想掩盖住,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人这么活的话,难怪满脸疲惫:“我对此没什么意见。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虽然你很让人头疼,不过总体来说是个不错的房客。”

邦德依然没什么反应,但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喜悦与感激是藏不住的。马洛里在那一刻意识到,为了能拂去他眼睛里的阴霾,融化那些冰霜,他真是做什么都可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股原本在心底若有若无的保护欲已经生根发芽,长到现在,愈发蓬勃了。

当晚剩下的时光在静默中悄然溜走。詹姆斯睡着了之后,马洛里把茶几上的夜灯调暗了一档,继续写安全报告。大约是午夜时分,他又醒了,这回倒不是被噩梦纠缠。只见他依然维持着半蜷缩的姿势,微微转过头来。那双眼睛被灯光镀成浅金,凝聚着一种潋滟的明亮的光点。马洛里望着它们,有点头晕目眩的。

邦德伸手摸了摸身上盖的外套,声音忽然哑了一下:“昨天晚上真的是你,对不对?你到我房间里。我还以为是梦。”他说这话的时候,那景象纷至沓来。马洛里走到他身边,半跪下来,严肃忧郁的脸上被痛心与牵挂所取代。他一想到他的表情,心都好像给烫化了似的。头一次,有另一个人的表情令他觉得,他是活着的。

他依稀记得,从那精美的唇线里流出一声叹息,接着马洛里就温柔地把他抱到怀里去,抚摸着他的头发。刹那间,那些痛楚与恐惧就都不复存在了。好像他从未被投入到过血与火的地狱里似的。

即便是在最放肆的梦境里,他也从不敢奢求这个。他很清楚不要去渴望那些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实话实说,我现在也觉得像在做梦。”他轻声说。

马洛里神色微微动容:“过来。”这一句说得很轻柔,不像是个命令,但詹姆斯依然照做了。他像只猫似的蹭了过来,把脑袋枕在马洛里腿上,用手指摸了摸他。先是前胸,再往上直到下颌、鼻梁和眉骨。马洛里有着好似雕琢出来一般的五官。

“我真的很好奇,那种嫌弃和厌恶哪里去了?”他一边轻轻地触碰,一边说;马洛里不得拉下他的手,以免那指尖扫过他的嘴唇,“如果换做是别人,我会想他们一准是爱上我了。但是.......”

“但是”之后的,他就有意省去了;料想是他自己也知道,那代表着一个太滑稽、太不着边际的可能性。彼时邦德还笃信着,马洛里对他的兴趣还没有对一盆盆栽来得大。事实就是,直到那一天的黎明到来之前,他还以为马洛里照顾他的这些不过是出于偶然泛滥的同情心罢了。不过是出于某种类似在路上见到受伤的流浪狗后突如其来的恻隐。

他的思绪就在那时被打断——因为那就是楼下的警笛声陡然响起的时刻。



tbc

1. 金·菲尔比:著名双面间谍。他在MI6高层任职,实则为苏联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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